贾旭东
作者简介:兰州大学管理学院教授,管理学博士,“中国管理50人”成员。自2003年起开始虚拟企业研究,迄今已17年。对虚拟企业的概念与内涵、组织与运营,虚拟企业的战略管理、供应链管理等诸多基础性问题进行了全面研究,获得了一系列密切相关、相互连贯、逐步深入且具有实践指导意义的理论成果,正在为构筑基于中国管理情境的虚拟企业管理理论而努力。
21世纪以来,市场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消费者需求越来越个性化、多样化、即时化,产品生命周期越来越短,对企业快速响应市场需求的能力提出了越来越高的要求,企业竞争日趋激烈。传统的实体企业组织模式越来越难以适应这种复杂多变的经营环境,虚拟企业应运而生。
虚拟企业的概念自1991年由美国学者提出,被称为“21世纪主流的企业模式”,已在企业界得到了广泛应用。NIKE、苹果、美特斯·邦威、恒源祥等企业都是典型的虚拟企业。
虚拟企业自提出以来就成为国内外管理学界研究的热点,围绕着虚拟企业的概念与内涵也产生了很多争论,学者们从组织结构、运行模式、信息平台、职能分工等不同角度进行了各种解读。
笔者自2003年以来一直致力于对虚拟企业的研究,在多项研究项目尤其是两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的支持下,得出了弥合现有分歧的虚拟企业概念,为更加深入的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所谓虚拟企业,是指在供应链不同环节上分别具有核心能力的独立厂商,为更好地满足市场需求,以契约合作方式,通过信息化网络平台进行职能分工,以统一的品牌向市场提供产品或服务而形成的动态企业联合体。
虚拟企业的典型特征是具有统一的品牌,即从市场和顾客的角度来看,虚拟企业似乎和传统企业并无二致,都是以某个品牌向市场提供某种产品或服务。但传统的实体企业模式是由一家企业承担产品的全部研发、生产、销售等职能,品牌的拥有者就是产品或服务的生产者和提供者。而虚拟企业是由掌握品牌的核心企业(一般称其为“盟主”)组织其他伙伴企业(一般称其为“盟员”)进行合作,分工完成研发、生产、销售等不同职能。
虚拟企业的“虚拟”一词是借用了计算机科学中的概念,是指在一定条件下没有实体,但又具备实体功能的技术。如“虚拟内存”、“虚拟光驱”,都是通过硬盘的资源分别实现了内存或光驱的功能。所以,“虚拟”并非指企业不存在,而是突破了企业形式的界限和企业有限资源的限制,借用、整合外部资源和能力来拓展或延伸自身的功能,以完成仅靠自身资源或能力无法达到的目标,快速响应市场需求。
传统的实体企业是用自身拥有或控制的资源和能力来实现其职能,那么就要进行实物资产的投资,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和时间成本都很高,市场发生变化时也不易进行重新配置和调整,难以快速应变。虚拟企业的核心企业仅保留其最关键的功能,通过契约合作方式快速建立企业间的动态联盟,将自己不擅长的职能虚拟化,外包给供应链上的其他企业去完成,这就是“虚拟经营”,从财务管理角度称为“轻资产运营”。通过这样的资源整合,企业的组织模式从“小而全”、“大而全”的实体企业模式转变为一个基于统一品牌的企业联合体,即虚拟企业。
从职能来看,虚拟企业仍然具备生产、研发、营销、财务等实体企业的完整职能,但实现这些职能的机构或人员存在于不同的实体企业之中,故而不构成一个独立和完整的、传统意义上的企业,这使它与实体企业组织模式有着根本的不同,最大优势就是可以整合盟主与盟员企业的资源与能力,各自发挥所长,实现强强联合。因此,虚拟企业可以在短时间内聚集产业链不同环节的资源和能力,快速响应市场需求,反应速度远远快于实体企业,更容易适应瞬息万变的市场环境,这是虚拟企业成为“21世纪主流企业模式”的主要原因。
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企业也一样,没有任何一家企业可以在产业链的所有环节上都具备核心竞争力,因而传统的实体企业模式往往因企业在某方面的“短板”而制约或破坏了其优势的发挥。虚拟企业模式是联合一群各自在产业链不同环节具有核心竞争力的企业,发挥其各自的优势来进行合作——擅长研发的专门做研发、擅长生产的专心抓生产、擅长营销的全力搞营销,盟主则集中精力打造品牌,使得虚拟企业成为一个核心竞争力的联合体,自然能够具有更强的市场竞争力。耐克创业仅10年时间就一跃成为世界运动鞋市场的领先者,美特斯•邦威创业不到10年就成为中国休闲服饰第一品牌,很大程度上都得益于采用了虚拟企业的组织模式,极大提高了企业各环节的竞争力,缩短了企业发展所需的时间。
凡事有利有弊,虚拟企业作为一种经营模式也并非完美无缺。其组织特点决定了,虚拟企业的运营建立在盟主与盟员企业间相互合作的基础之上,只有高效合作才能发挥虚拟企业组织模式的优势。如果盟主与盟员间的合作不够顺畅和高效,或者盟主缺乏足够的供应链控制力,无法保证供应链运行的高质量、高效率和低成本,虚拟企业的优势就难以体现,甚至可能反而不如实体企业以指挥命令方式组织供应链运营的效率更高、成本更低。所以,虚拟企业模式成功的关键在于企业间的信任与合作,具有良好的信任文化与合作机制的市场环境有利于涌现更多的虚拟企业并使其获得成功。
从供应链的视角来看,虚拟企业是一条在盟主企业组织与控制下的供应链,供应链上的不同企业作为盟员,围绕着同一个品牌展开从研发、采购、生产到销售各个环节的分工合作。因为有盟主企业作为组织者,虚拟企业的供应链更加高效和灵活,具有快速整合资源、模块化并行工作、柔性灵捷生产、及时响应市场等优势。因此,通过虚拟企业组织模式进行快速重组、调整和集成是现代供应链发展的必然趋势。
市场上任何一个终端产品的背后,其实都有一整条供应链在运行——无数个企业在这个链条上分工合作,才能生产出最终的消费品并使得消费者可以从线上或线下的市场上买到他们心仪的商品。因此,国际市场竞争的实质是不同国家间产业链的竞争。如在手机市场上苹果与华为的竞争,其实就是分别以苹果公司和华为公司为盟主的两条虚拟企业供应链的竞争,谁能够胜出,取决于他们背后的整条产业链。
在未来的大国竞争背景下,中国产业链亟需转型升级。改革开放40年以来,中国已经成为“世界工厂”,很多产业的生产制造能力领先世界,在全球产业链低端已经占据优势地位,但其中两个环节仍然是我们的“短板”:技术和品牌。中国生产制造能力虽然很强,但很多行业都存在“卡脖子”技术,即核心技术并没有掌握在中国企业手上,一旦发生贸易摩擦,很容易被对手“卡住脖子”,危及整个供应链的安全。中国制造的另一个不足就是缺乏知名品牌。以中国传统的优势产业纺织服装业为例,中国是世界第一的纺织品和服装生产国、消费国、出口国,却至今没有几个在国际上叫得响的知名品牌,洋品牌仍然占据着全球服装市场的高端,享受着知名品牌带来的超额利润,而中国企业却长期为其打工,用“8亿件衬衫换一架飞机”。因此,中国产业升级的方向是:冲击产业链高端,掌握各领域的核心技术,打造全球知名品牌。
采用虚拟企业模式,组织中国企业基于产业链进行合作是提升产业升级效率的最佳解决方案。如华为这样的企业应承担起盟主的责任,聚集优势资源攻关核心技术、打造知名品牌、组织管理供应链,而其他企业则应扮演好盟员的角色,全力为盟主保驾护航,做好供应配套,如此形成的产业链必将具有强大的国际市场竞争力。能否组建一大批这样的虚拟企业,打造更加安全、可靠、高效的产业链,不仅影响中国经济的转型升级,更将影响甚至决定大国竞争的成败。
虚拟企业研究成果能够为中国虚拟企业的组建和管理、产业链的升级提供理论指导,因而推进该领域理论研究具有重大意义。虚拟企业管理是笔者任教的兰州大学管理学院的优势研究方向。根据对1998年至2019年中国知网CSSCI来源期刊上发表的虚拟企业研究论文的统计,兰州大学以40篇论文的发表量位居国内高校榜首。根据对同期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认定的管理类22种A类期刊上发表虚拟企业研究论文的统计,笔者以7篇的数量排名首位。笔者从事虚拟企业研究17年来,对虚拟企业的概念与内涵、组织与运营、虚拟企业的战略管理、供应链管理等诸多基础性问题进行了全面研究,获得了一系列密切相关、相互连贯、逐步深入且具有实践指导意义的理论成果,正在为构筑完整的虚拟企业管理理论体系而努力。